美版《甄嬛傳》跨文化傳播的思考

《后宮·甄嬛傳》是一部網(wǎng)絡(luò)小說，后被改編為電視劇。各路實力派演員精湛的演技、精致華麗的道具服裝、更加強烈的戲劇沖突，使得該劇一經(jīng)上映，就倍受觀眾好評，收視率也位居榜首。2012年，《甄嬛傳》以視頻網(wǎng)站點擊10億人次，安徽衛(wèi)視播出收視率1.103排名全國第一，①成為中國古裝劇的一個收視傳奇。伴隨著《甄嬛傳》在大陸的熱播，“甄嬛體”“甄嬛熱”現(xiàn)象的大火，該劇也蔓延到香港、臺灣、東南亞地區(qū)，而后進入美國中文電視臺。

2015年3月15日，美版《甄嬛傳》登陸了全球最大的付費視頻網(wǎng)站美國Netflix。然而網(wǎng)站評分系統(tǒng)卻顯示Netflix美國站是2.5星，加拿大站只有1星(滿分為5星)。在IMDB 10分制的評分中，《甄嬛傳》飆升至8.5分，但分析其評分結(jié)構(gòu)：美國本土觀眾評分只有24位，非美國本土的觀眾評分136人，占比例達85%。②這說明美國觀眾對《甄嬛傳》的認可度并不太高。

中國電視劇對外輸出約十年之久，但其對外傳播力卻如此薄弱，這其中的原因則需要進行具體分析和研究。

一、中式古典臺詞的翻譯問題

兩三年前，清宮戲在中國熒屏中泛濫，而《甄嬛傳》能在其中突出重圍，甚至走向美國，其中古典嫻雅、富有詩意的臺詞著實為整個劇本增色不少。鄭曉龍導(dǎo)演透露，美版《甄嬛傳》的翻譯，交給的是美國專業(yè)的翻譯團隊，并且要求其翻譯要忠于原著，并在修辭用詞上保留藝術(shù)韻味。但在Netflix網(wǎng)站，與低評分形成鮮明對比的是，美版英文字幕的翻譯，引發(fā)國內(nèi)外網(wǎng)友的大討論。其中翻譯最突出的問題表現(xiàn)在三個方面：劇名、人物頭銜、詩意的臺詞。

首先來看劇名翻譯。在中國的文化背景下，透過《甄嬛傳》這個劇名便可以了解這部電視劇講的就是清宮太后甄嬛的一生。但是在歐美文化背景下，歐美觀眾幾乎不了解甄嬛是何人，若將中文劇名直譯，不能產(chǎn)生畫龍點睛的作用。最終，經(jīng)過商定，把劇名定為“Empresses In Palace”（“宮中的后妃們”）。這顯然和中文劇名不同，盡管讓外國觀眾了解了這部劇講的是什么，卻忽視了主人公甄嬛的主體地位。美國人崇拜個人英雄主義，“super man”（《超人》）、“Iron Man”（《鋼鐵俠》） 等影片，都強調(diào)主人公突出，從這一點來說，美版《甄嬛傳》的劇名并不成功。

再來看其中人物頭銜的翻譯。中國觀眾都知道，皇上的后宮號稱“三宮六院”。在這“三宮六院”中，妃嬪的等級制度十分嚴格，尊卑位分非常分明，如在《甄嬛傳》中出現(xiàn)的官女子、答應(yīng)、常在、貴人、嬪、妃、貴妃、皇貴妃、皇后等位分。而在這些稱謂中，除了皇后有對應(yīng)的翻譯“Empress”外，其余被大致翻譯為“Consort Hua（華妃）”“Noble Consort Xi（熹貴妃）”“Lady Shen（沈貴人）”，等級位分并不具體鮮明。然而之前在關(guān)于“楊貴妃”的一些古詩詞翻譯中，便直譯為“Yang Kui-fey”，而且英語中也越來越多地出現(xiàn)了“中式英語”如“Kong Fu”（功夫）、“Tu Hao”（土豪）……這些都已被外國人接受。那么相應(yīng)地將“Gui Fei”（貴妃）、“Chang Zai”（常在）、“Guan Nv-zi”（官女子）等中文直譯，只要將位分尊卑問題講清楚，西方觀眾可能會更大程度地接受、理解劇情。

最后來看原劇中經(jīng)典臺詞的翻譯。《甄嬛傳》中的臺詞半文半白，帶著浪漫和詩意，然而被翻譯為英文后，許多中國觀眾稱“倒了自己的胃口”。如甄嬛選秀解釋自己名字時“嬛嬛一裊楚宮腰”被譯為成“the slim waist of the concubines of the Chu palace”（楚宮妃子纖細的腰肢）；華妃娘娘賞夏常在一丈紅被譯為“award Attend Xia the Scarlet Red”（獎賞夏常在罪孽深重的紅）；皇上臨終時熹貴妃說的一段話“四郎，那年杏花微雨……”被譯為“My dear,Long ago,we met in the rain,surrounded by apricot blossoms…”；皇后娘娘的經(jīng)典臺詞“臣妾做不到啊”分別被譯為“But I could not”“I cannot bear it”“I truly cannot bear it”……這樣的翻譯雖然已經(jīng)把事件的整體甚至是細節(jié)展現(xiàn)清楚，但是中國古典詩詞的韻味卻蕩然無存。

正如鄭曉龍所說：“中國人看臺詞能聽到弦外之音，美國人聽不出來。實際上，我們聽英文臺詞也是一樣，英文里很多含義我們也理解不了，文化的很多東西確實真的是難以翻譯。比如古文四字格很難翻譯，就是無法翻譯，這也沒有辦法?！雹?/p>

二、中美收視習慣差異引發(fā)劇情脫節(jié)

電視劇和新聞、電影不同，它通常采取通俗化的敘事，因此在進行跨文化傳播中，在理解基本劇情和內(nèi)容層面上，幾乎不存在問題，存在差異或者問題的是電視劇的敘事方式。當電視劇進行異國傳播時，要被該國的電視劇播出平臺接收，就要形成適合該國播出機制、文化模式的電視劇形態(tài)。

美國電視劇制作常常采取制播分離、邊拍邊播的政策。一般一集50分鐘左右，每周播出一次，一季10集上下。如果收視反響良好，則投資下一季，反之則及時停播減少損失。所以，美國的電視劇通常會延續(xù)幾年之久，但在此過程中則獲得了相當一部分“鐵桿粉”——固定觀眾。

而中國的電視劇制作通常是在選擇好劇本、定好演員之后，集中在一段時間內(nèi)拍攝完成。拍攝完成后經(jīng)過一段時間的剪輯工作，上交至廣電總局審批，審批通過后，由某一或者某幾個播出平臺，每天集中時間播放兩集左右，每集時長45分鐘左右；若審批不通過，之前所有的投資全部失敗。

因此，當《甄嬛傳》進軍美國之后，原本76集，約3420分鐘的電視劇被刪減為6集約540分鐘。整個剪輯由美國專業(yè)團隊完成，按照以前中國電視劇進軍美國的方式，將電視劇剪輯為每集長約90分鐘的電影形式。而在整個剪輯期間中方幾乎不介入其工作。

受時長的制約，《甄嬛傳》在敘事上就只能突出故事主線，突出情感沖突，將隱晦的宮心計刪去，保留原劇作中最具沖突和最具戲劇化的情節(jié)。并且在鄭曉龍導(dǎo)演的建議下，每集首尾加入了老年甄嬛的回憶，把整個故事銜接起來。最終，美版的6集《甄嬛傳》依次交代了全劇人物關(guān)系，后宮斗爭紛繁不斷，甄嬛扳倒華妃，甄嬛慘遭陷害到甘露寺修行收獲今生摯愛，為愛人報仇設(shè)計回宮且復(fù)仇成功。跳躍的故事劇情使《甄嬛傳》變成了一個俗套的宮廷復(fù)仇史。美國公認人氣最高的影視劇評論網(wǎng)站——IMDB的觀眾留言顯示：一方面觀眾對劇中嬪妃們的服飾充滿好奇；另一方面也表示劇中故事情節(jié)脫節(jié)，要求播放全集。

而原版《甄嬛傳》從多個視角展示清宮斗爭，其中不只有斗爭、復(fù)仇，而是有親情、友情、愛情和權(quán)利的交織。細看過這部電視劇的觀眾會發(fā)現(xiàn)，長達76集的電視劇中任何一個鏡頭都是有意義的，是環(huán)環(huán)緊套的，人物的一個眼神一個小動作，都包含著人情冷暖的顯現(xiàn)。整個故事告訴人們的是，不管遇到如何殘酷的環(huán)境，做人做事要留有余地，有底線，善待他人，才能團聚人心。劇中甄嬛從一個不爭世事的常在坐上太后高位時，她也耗盡了所有最具價值的人、事、物，注定孤獨一生。

三、中美文化差異導(dǎo)致劇情內(nèi)涵難以理解

縱觀近幾年美劇，也會發(fā)現(xiàn)其中不乏爾虞我詐的職場斗爭，如“House of Cards”（《紙牌屋》）、“Revenge”（《復(fù)仇》）等，這與《甄嬛傳》頗有相似之處。而甄嬛對一夫多妻制度的不滿、對純真愛情的追求、為孩子不惜一切代價的觀念也與美國觀眾的相符，美國觀眾稱該劇傳遞了正確的價值觀。但是中國電視劇尤其是古裝宮廷劇有著深厚的歷史淵源，中國人能理解的傳統(tǒng)美國人并不一定能夠理解。因為美國是移民國家、聯(lián)邦國家，本身并沒有宮廷歷史。盡管他們對宮廷劇很好奇很喜歡，他們更感興趣的是傳統(tǒng)的言行舉止、禮儀制度、著裝習俗等。美國IMDB網(wǎng)站中顯示觀眾們對劇中嬪妃們的服飾文化很感興趣——“嬪妃們一定需要非常小心地保持平衡”“頭飾也要非常小心才能夠不被碰到”……

觀眾的文化背景影響著他們對電視劇內(nèi)涵的理解和興趣點。中國制作方不應(yīng)局限于將電視劇本身推向國外市場，而應(yīng)針對不同地域的觀眾，制作符合其品位的文化產(chǎn)品，形成完整的文化鏈條，將其中所包含的中國文化輸送出國門。

法國著名導(dǎo)演、作家雷內(nèi)·克萊爾說：“觀眾并不永遠都是對的，但是無視觀眾的作者卻永遠都是錯的?！比魏巫髌范疾粦?yīng)該忽視觀眾的口味，不應(yīng)忽視其需求?？缥幕瘋鞑パ芯恐幸舶l(fā)現(xiàn)，文化背景的差異嚴重影響觀眾對電視劇的接受程度。因此當電視劇進行跨文化傳播活動時，要尋找不同受眾的情感共鳴點、興趣點來充分挖掘電視劇存在的價值。

在全球化時代，中國電視劇走向世界的過程中，不應(yīng)將視角狹隘于頌王揚將，為求收視和經(jīng)濟利益一味模仿美國模式，而應(yīng)該有長遠意識，有國際視野，在電視劇主題內(nèi)涵的展現(xiàn)上有所突破和創(chuàng)新。尤其當中國的影視劇走入歐美市場時，更要結(jié)合中西方的文化價值觀念、民族心理等深層歷史文化背景，充分發(fā)掘中華民族豐富的歷史文化及其精神和個性，推銷中國的價值觀。

本文來源：http://00559.cn/w/xf/9501.html 《視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