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牙彎彎精彩轉(zhuǎn)載

很快我就有對象了，是冷作車間的祥子。他跟我在同一個村子住，脖子略有些歪，是小時候得的痙攣性斜頸病。我明白媽媽的意思，她覺得我應(yīng)該有個男人保護。我心里極不情愿，但媽媽說，像咱們這樣條件的人，人家不挑咱就算不錯了，咱們還有的選擇嗎？何況祥子家條件還不錯，爸媽都是做生意的，你倆年齡也相當(dāng)，你還有啥不滿意的，啥有感覺沒感覺的，感覺能當(dāng)日子過？我把你拉扯大也不圖你回報什么，只要你找個合適的人家過上好日子，我也就安心了……

祥子對我倒中意得很，很快就像橡皮糖一樣粘上我了。

一天下班的時候，我在前面走，祥子跟上來走到我身邊，還悄悄拉住我的手。身前身后人很多，我不好意思地甩開，說，人這么多，注意點兒。祥子更來勁了，你都快成我媳婦了，怕什么。說著，手又摟住我的腰。我狠狠地扒拉開他的手。正在這時，只見祥子被身后的一股強大外力猛地推向前方，一個踉蹌摔倒在地。我回頭一看，是啞巴。祥子起身怒氣沖沖地走到啞巴面前，啞巴不依不撓，兩只手抓住祥子像拎小雞一樣準(zhǔn)備再把他摔出去。我緩過神來，趕緊拉開他們，沖著啞巴一個勁地擺手。

這一幕被下班的工人看個正著，好一陣哄笑。我斷定，一個新的話題和笑料很快便會在全廠范圍內(nèi)蔓延開來。

祥子覺得面子丟大了。晚上，悄悄把我叫出去，問：怎么回事啊，啞巴憑什么打我？我說啞巴以為你欺負(fù)我呢。他說你什么時候顧啞巴當(dāng)保鏢了？我說我哪顧他當(dāng)保鏢了，是他看我小，怕人欺負(fù)我，在保護我。祥子陰陽怪氣地說，要保護也是我保護啊，輪得到他嗎，靠，不會是你和啞巴有什么吧？我說你胡說什么呀。我佯裝生氣不理他，轉(zhuǎn)身回家。

祥子再也不敢在廠里和我親近了，卻開始時不時到中轉(zhuǎn)車間轉(zhuǎn)悠，監(jiān)視我跟啞巴有沒有貓膩。但他只能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因為啞巴同樣用一雙虎視眈眈的眼睛盯著他，只要他略微靠近我，啞巴便會拎著那只鐵棒走過來，祥子只好罵罵咧咧地走開。

工人對我和啞巴的玩笑越發(fā)地肆無忌憚。啞巴不會看上你了吧？你干脆嫁給啞巴算了，啞巴聰明又能干，工作十幾年也攢了不少錢，不會虧待你的。

你們說什么呢，啞巴怎么配得上咱們小美女呢，年紀(jì)懸殊大不說，語言又無法溝通，那日子怎么過呀。這句話是主任說的，時間久了，內(nèi)心的芥蒂已被風(fēng)干，他還像從前一樣偏袒我。

小劉不罷休，碰碰啞巴，又指指我，然后用兩只大母指往一起碰一下。啞巴咧開嘴笑了，而且笑出了聲，是啞巴特有的那種聲音，平時很少聽到他發(fā)出這樣的聲音，所以不知道的人，是看不出他是啞巴的。啞巴邊笑邊走開干活去了。大家哄笑起來，說啞巴不好意思了呢。

老吳看不過去幫啞巴說話，你們別逗啞巴了，要真把他心逗活了，美女又不跟他，那不害了他么。

我們車間的人是尋到了開心，但祥子不樂意了。晚上把我約到村子的小河邊，又跟我鬧起來。我說你就放心吧，啞巴只是把我當(dāng)成小妹妹保護我而已，又沒有別的意思，他是啞巴，聽不到又不會說話，我跟他會有什么呢，而且都說啞巴心氣兒高，35了都沒找對象，怎會看上我。

祥子被我哄好后，嘻皮笑臉地湊過來，歪著腦袋賴皮狗似地在我胸前拱開了，推推搡搡間，高地被他占領(lǐng)……

我仍然對祥子沒有感覺，但我受不住媽媽的嘮叨，受不住祥子的死纏爛打，更受不住祥子父母的小恩小慧，他們看上我什么了？也許是我肥碩的屁股可以給他們生孫子，豐滿的奶子再把他們孫子喂得白白胖胖。

又是一個加班的晚上。收工后，啞巴和我并排走出車間。寶石藍(lán)的天邊懸掛著一鉤彎月，像畫一樣，美極了。啞巴指指彎月，又指指我眼睛，然后伸出一個大母指，咧開嘴笑了。我明白了，啞巴夸我呢，說我眼睛像月芽，好看。我也笑了，我想我一定笑得比彎月還好看。突然發(fā)現(xiàn)啞巴咧嘴笑的時候，嘴角上翹，黝黑的臉上露出雪白的牙齒，更像彎彎的月芽，于是我也指指月亮，又指指他的嘴，伸出大母指。啞巴笑得更厲害了，笑出了聲。那一刻，我感覺我的心飄了起來，飄到了月芽船上，搖啊遙，蕩啊蕩……

正在這時，我看到了祥子，他就站在前面不遠(yuǎn)處虎著臉看著我們。對視了片刻，他猛地轉(zhuǎn)身，拔腿就跑。

我知道祥子生氣了，晚上他沒來找我，我也沒去找他，干了一天活實在太累了，到家洗完倒頭就睡。夜里我做了個夢，夢見我和一個男人坐在小河邊靜靜地看著月亮，不說話，就那么看著，但心里卻滌蕩著滿滿的幸福。我說不上那個男人是誰，但肯定不是祥子。

第二天班中，祥子悄悄把我叫到車間外堆滿鑄件的偏僻的角落里，說，你能不能離啞巴遠(yuǎn)點？我說我們在一個車間上班，遠(yuǎn)能多遠(yuǎn)，近能多近，再說了，他又沒怎么著我，我憑什么離他遠(yuǎn)點？祥子說，我看他就是他媽的沒安好心。我說你個大老爺們乍那么小心眼，連啞巴的醋也吃？祥子說，我，我是提醒你，你要當(dāng)心他。我說你真可笑，啞巴人好著呢，正直又善良，我不許你這么說他。祥子說好啊你，現(xiàn)在就開始幫他說話了，別忘了你是我媳婦。我說我還不是你媳婦呢。我現(xiàn)在就讓你成我媳婦，祥子說著拉過我動起手來。我大叫，你光天化日的干什么，當(dāng)心啞巴看到了扭斷你脖子。祥子火了，一把把我推倒在地，死瘸子，你等著。說完憤憤地走了。

我坐在地上哭起來。這個即將成為我老公的男人，竟然對我動起手來，還用最傷我自尊的話刀子一樣捅我的心。

一張紙從我手臂間伸了進(jìn)來。我抬頭一看，是啞巴，他正鐵青著臉不知所措地看著我。我邊哭邊說，你為什么對我這么好，你為什么是啞巴，你為什么不會說話？啞巴看著我，一臉的茫然?？粗菢拥谋砬椋也徽f了，但哭得更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