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白石的藝術風格和美學思想探析

一、妙在似與不似之間的藝術主張

齊白石主張藝術“妙在似與不似之間”；衰年變法，繪畫師法徐渭、朱耷、石濤、吳昌碩等，形成獨特的大寫意國畫風格，開紅花墨葉一派，尤以瓜果菜蔬花鳥蟲魚為工絕，兼及人物、山水，名重一時，與吳昌碩共享“南吳北齊”之譽；以其純樸的民間藝術風格與傳統(tǒng)的文人畫風相融合，達到了中國現(xiàn)代花鳥畫最高峰。齊白石從民間畫工轉(zhuǎn)變?yōu)槲娜水嫾遥?jīng)過了“變法”。他又將富有農(nóng)民生活氣息的民間藝術情趣融進文人畫中，這不僅擴展了文人畫表現(xiàn)的題材，而且也更新了文人畫的藝術境界，開創(chuàng)了具有時代精神和生活氣息的寫意花鳥畫的新篇章。

齊白石的畫，反對不切實際的空想，他經(jīng)常注意花、鳥、蟲、魚的特點，揣摩它們的精神。他曾說：為萬蟲寫照，為百鳥張神，要自己畫出自己的面目。他的題句非常詼諧巧妙，他畫的兩只小雞爭奪一條小蟲，題曰；“他日相呼”。一幅《棉花圖》題曰：“花開天下暖，花落天下寒”?！恫坏刮虉D》題“秋扇搖搖兩面白，官袍楚楚通身黑?！彼牙鲜?、油燈、算盤、鋤頭、柴耙等引進畫中，并流露出農(nóng)民的質(zhì)樸、孩子般的天真，真誠的愛和恨，遠遠地打破了傳統(tǒng)文人畫中畫竹即寫“虛心”，畫蘭便寫“幽香”的陳套。

二、造詣精深的詩書畫印

他的詩書印是為了進一步豐富和詮釋這個藝術世界。他畫面的形象感是第一位的，而形式感是第二位的。他構(gòu)圖形式不拘一格，千變?nèi)f化，法無定法，恰恰是藝術形象的多樣性，豐富性，鮮活性所造成的。他從不以形式感來損害形象感。形象的鮮活與傳神和形式的自由與任意，恰恰構(gòu)成了“齊家樣”的獨特風貌。正是在這一點上，齊白石和傳統(tǒng)文人畫家區(qū)別開來，尤其那些守舊派文人畫家，往往重形式感輕形象感，多在畫面的形式感和筆墨的形式感方面苦心經(jīng)營，而構(gòu)圖與筆墨程式化，藝術形象柔美纖弱，似乎典雅的意趣掩蓋不住藝術形象的蒼白無力。再次，從作品所傳達和表現(xiàn)的藝術趣味看。在藝術趣味方面，齊白石和一般文人畫家的差異更為明顯。他也不乏理趣，而這理不是從前人書本里承襲而來，而是從自己經(jīng)驗里生發(fā)而來，因此不是以理節(jié)趣，而是以趣彰理，其趣味自然迥異于古人前賢。

齊白石既得文人畫有筆墨真諦又深入研究詩文，書畫篆刻繪畫詩文均達到相當精深造詣，最終躋身于文人畫家之列。之后受陳師曾的建議影響看清了發(fā)展到文人畫，受到先天缺陷的制約，將面臨日趨衰落，例如“逸毛草草不求形似”（非繪畫性）過分強調(diào)筆墨情趣，崇尚隱逸情調(diào)等，吳昌碩不止一次地題畫中闡述這些觀點：“墨荷點點破秋冥，苦鐵畫氣不畫形?！痹跉v史幾乎所有的文人畫家都醉心于逸格，另還有一些畫家被冠以各種類型的其他“逸格”，如什么“隱逸、高逸、飄逸、縱逸、簡逸、艷逸”等每一幅畫都要講究它的逸韻、逸趣、逸致、逸潤、逸氣等，這實際是重意趣，輕法度，重理念，輕現(xiàn)實。崇尚淡墨輕掃，簡潔孤冷的視覺圖式，適合文人士大夫的欣賞口味，自我陶醉孤芳自賞，脫離了廣大人民群眾的“沙龍”藝術，是沒有前途的；于是，齊白石才決心開始了著名的衰年變法，他總結(jié)了文人畫的優(yōu)點，把它與自己對現(xiàn)實生活的體驗，對生活的細致觀察完美地結(jié)合起來，歷十余年苦心孤詣地探索，以極大的勇氣告別了他為之奮斗多年方才實現(xiàn)入盟的文人畫家的行列，創(chuàng)造了雄渾爛漫的、樸茂沉厚、健康平和，形神兼?zhèn)?、雅俗共賞的全新藝術風格。與純文人畫相比，重視師法造化，注重寫生，增加作品的繪畫性，對藝術形象塑造也更生動。他多次闡明這一形神兼?zhèn)涞膭?chuàng)作思想：“凡大家作畫要胸中先有所見之物，然后下筆有神”。所畫飛所目見，形似未真，何況傳神，為吾輩為大慚。作畫貴寫生，能得形神俱似即為好矣?！薄班u小山謂有形不似而神似者，此話刻板……。”“為萬從寫照，為百鳥傳神，只有麟蟲中之龍未見過，不能大膽為也。”但是，他決非提倡自然主義，他又說作畫“妙在似與不似之間，太似為媚俗，不似為欺世?！彼茉斓脑S多生動活潑形象是經(jīng)過了高度的藝術提煉意匠加工，達到了藝術的真實與自然真實的完美統(tǒng)一，從而構(gòu)成了極高的審美意境。

行賞齊白石的畫，首先吸引我們的是那生動自然、呼之欲出，富有強烈感染力的藝術形象，各種技巧，開始往往被忽略，這一點也正是高于文人畫之處。文人畫吸引力的首先是灑脫精湛的筆情墨趣，形象成了筆墨的載體；他的筆墨精到之處無不表現(xiàn)在最大限度的簡潔凝煉，簡之又簡，加一筆太多，少一筆則影響形象的生動與完整，即使是構(gòu)圖繁密的宏構(gòu)巨制，其造型的筆墨亦是如此，他曾畫過多幅枯荷，挺拔的枯梗以篆書筆法為之，無太多的疾徐頓挫變化，卻充分表現(xiàn)了質(zhì)感，用筆十分簡潔含蓄；畫荷葉的用筆也少到不能再少，大筆淋漓幾筆下去即完成一片生動又富于變化的荷葉。這一點上，齊白石與貝多芬有“畫曲同工”之妙。

三、雅俗共賞的布衣文人氣質(zhì)

齊白石迥異于一般文人畫家的鮮明特征，就是他具有一種平民意識和平民精神。這種平民意識和平民精神充分而生動地體現(xiàn)在他的創(chuàng)作中，使畫境和筆墨都別具一格。如齊白石畫《牧牛》，通過對童年生活的追憶，表現(xiàn)了平凡而偉大的母愛。題畫詩道：“祖母聞鈴心始歡，也曾總角牧牛還：兒孫照樣耕春雨，老對犁鋤汗?jié)M顏。”他在首句下注：“幼時牧牛，身系一鈴，祖母聞鈴聲，遂不復倚門矣?！边@表現(xiàn)了一個普通農(nóng)家后代樸實誠摯而銘心刻骨的情與愛。其筆墨簡練，色彩單純，和畫意十分和諧。

 齊白石作為一個經(jīng)歷曲折漫長的大藝術家，既具布衣畫家氣質(zhì)也具文人畫家氣質(zhì)，而起主導作用的布衣氣質(zhì)始終貫穿于藝術家的一生，且愈至晚年其布衣氣質(zhì)愈為運載淳運至厚，從而鑄定了齊白石藝術創(chuàng)作的藝術風骨即藝術風格，這是齊白石布衣文人藝術特征的主干和決定因素。齊白石的布衣文人氣質(zhì)還有一個突出特點，即一生隔絕仕途，不事權貴，這一點極其難能可貴。剛正不阿是齊白石布衣文人氣質(zhì)中的重要組成部分，也是他得以終生保持布衣文人氣質(zhì)并因之永葆布衣文人質(zhì)樸、平和、健康畫風的關鍵因素。這對他的繪畫創(chuàng)作發(fā)生了決定性影響。

齊白石藝術的布文人題材，大體上可以分為三類。一是人物類。二是山水類。齊白石的山水同樣鮮明地體現(xiàn)著他的布衣文人個性氣質(zhì)和藝術風格的獨創(chuàng)性，在研究中不應忽視。三是花卉蟲鳥、農(nóng)耕民俗類。這是齊白石衰年變法后所選取的最大最最主要的題材，也是他的布衣文人繪畫藝術達到最高峰，布衣文人氣質(zhì)表現(xiàn)最充分、布衣文人藝術風格揮灑得最為光輝燦爛的篇章。凡是他熟悉并喜愛的花草蟲鳥、農(nóng)事器物，無不栩栩如生地活躍于他的彩墨之下。齊白石與之完全不同，他對此類題材情有獨鐘，不是從旁入畫，而是以親歷者身份滿賦感情地予以濃抹重彩，并且常以題跋與畫相配直抒胸臆，畫我合二而一，感人之力，透穿紙背。如他畫《燈趣圖》，把“老鼠偷燈油”表現(xiàn)得曲盡其妙，顯得是那么溫馨又那么富于民情味。

齊白石筆墨技藝的淵源主要有三：一是師古摹今而得，即從石濤、八大、徐青藤、吳昌碩等人的筆墨中吸取發(fā)展變化而來。二是從民間藝術借得，即把民間雕刻、彩繪、圖飾、紋樣等移植提煉升化而來。三是從現(xiàn)實生活悟得，即把長期鄉(xiāng)村生活的深刻體驗和生動形象記憶加以抽象、純化、美化而來。其中第三方面對齊白石筆墨境界的形成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

齊白石堅持師法自然，倡導關注現(xiàn)實，一方面引進西文美術的造型方法和寫生方法，以提高中國畫的寫實水平和能力，另一方面大力拓展寫生眼界，面向都市，面向異域，面向外部世界，在題材上擴大了表現(xiàn)社會現(xiàn)實生活的內(nèi)容，在筆墨上追求時代精神與個性特征的有機統(tǒng)一，在筆墨上追求生活氣息與個體靈性的天然契合。如果說，新派文人畫家主要在“外師造化”方面拓寬了中國繪畫天地，那么，齊白石則在“中得心源”方面深化了中國繪畫精神。

齊白石一生做人之道，孜孜以求地在于止于至善。他以善的行為鑄造美的靈魂；以美情操播向人間，他的詩、他的印、他的書、他的畫是他真善美的精神世界得以物化的藝術珍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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