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人物形象的使用看《故事新編》的藝術手法

    E.M.福斯特在《小說面面觀》中說：“我們可以把人物分成兩類：扁形人物和圓形人物?！ぁぁぁぁぁひ徊繌碗s的小說往往既需要圓形人物也需要扁形人物。他們碰撞的結果要比道格拉斯先生所暗示的更加貼近生活?！濒斞浮豆适滦戮帯分械膱A形人物和扁形人物的交互使用使歷史故事更加的貼近現(xiàn)實生活，這里當然不可避免的就是他“油滑”的使用。對于“油滑”的評價不一，有的認為這確實是魯迅的敗筆，因為魯迅也曾經(jīng)說“油滑是創(chuàng)作的大敵”；有地認為這是魯迅運用手法的高明之處。不管究竟如何，從圓扁人物的塑造角度看，“油滑”確實起了相當大的作用。

    扁形人物不管在小說里的什么地方出現(xiàn)，都能讓讀者一眼就能認出來，讀者用的是感情之眼，不是用只會注意人物的姓名的重復出現(xiàn)的那雙視覺之眼，讀者容易在事后將他們回想起來在其記憶中歷久常新，并不隨著環(huán)境的改變而有所變化，經(jīng)歷坎坷，卻依然故我。扁形人物即一般所說的“類型人物”與“漫畫式人物”，可以用一句話概括，是作者圍繞一個單獨的概念或素質(zhì)創(chuàng)造出來的人物?！豆适滦戮帯分械谋庑稳宋镏饕信畫z、老子等。女媧可以用她的“口頭禪”：“唉唉，我從來沒有這樣無聊過！”來概括。老子則是“我總是這樣?！逼渌木筒辉谝灰徽f明。

    圓形人物在三維空間中會令人信服的給人以驚奇之感。圓形人物宜于扮演一個悲劇的角色而不受時間長短的限制，才能使我們產(chǎn)生除了幽默詼諧和恰如其分以外的任何感覺。眉間尺、禹、墨子、莊子、伯夷、叔齊等就是圓形人物。《故事新編》中的圓形人物比扁形人物多，連嫦娥也是一個隱形的圓形人物。雖然她是因為“老是烏鴉的雜醬面”奔月了，但這句話卻不能概括嫦娥。她是一個有思想有行動的立體的人。說到這里，要說明，在《故事新編》里并沒有單純的圓形或者扁形人物，因為扁形人物總想向圓形人物發(fā)展，當然有地成功了，有的失敗了?！豆适滦戮帯分羞€有許多小人物，這些小人物的塑造就和“油滑”有莫大的關聯(lián)，小人物的塑造自然是襯托主角的，這樣頓然使文章的包容性增強了，所具有的意義也超出了原來的歷史故事。下面簡單說說圓扁人物與“油滑”。

    “油滑”人物如女媧兩腿間的小丈夫，《采薇》中的小窮奇，《鑄劍》中的癟臉少年等，這些人都是圓形人物。小窮奇扮演的是攔路賊，但是一個喜劇透出悲涼的角色?！靶∪藗円沧裣韧踹z教，非常敬老，所以邀請您老留下點紀念品······”，“有禮貌”的小窮奇似乎比“認為壓壞了丹田”而無理取鬧的癟臉少年更好些，但他們在演出這場鬧劇的時候，就埋下了悲劇的因素?！坝突笔顾麄兊难哉Z與自己的行為形成了巨大的反差，而這個反差也就是造成幽默的重要因素，這也是塑造這個小人物的重要工具。在這里“油滑”是一種語言藝術，通過這種語言也就塑造出小窮奇等“油滑”的圓形人物。老子本來是一個扁形人物，但他也有“油滑”的時候，但這個“油滑”并沒有讓老子從扁形人物變成圓形人物。老子送孔子出門，等他上車后說：“不留下來喝茶嗎？”的語句，在我看來這是出于禮節(jié)的油滑，很明顯老子是不想留孔子喝茶的，但說讓他留下來喝茶，并且是他已經(jīng)上車后說的，這就產(chǎn)生了一種喜劇因子。而當可笑之后，不免有些落寞，不禁要感嘆可笑的人類。正如女媧死之后，就已經(jīng)說明了世上沒有長生不老，但還是有一批人要去尋求長生不老，這就不禁讓你感嘆愚昧的人類??！

“油滑”的使用使《故事新編》的圓形人物與扁形人物相交叉，無數(shù)的小人物通過“油滑”的方式展現(xiàn)出來，又使圓形人物與扁形人物趨于互相轉(zhuǎn)換，這就增加了文章的多樣性與趣味性。讀完之后又使讀者有所收獲，每一篇所表現(xiàn)的東西都會引人深思?！恫赊薄贰ⅰ惰T劍》、《出關》、《非攻》、《起死》這幾篇也因為人物的圓扁交叉彌補了在時序上不如前三篇的缺點。從這里來說，“油滑”的確是優(yōu)點。

    從以上的逆時序的使用與圓扁人物的塑造上看，《故事新編》在文學史上的地位也許不如《狂人日記》、《阿Q正傳》等魯迅其他的作品，但《故事新編》所就有的藝術手法也是相當精湛的，逆時序的內(nèi)在式敘述與混合式敘述及圓扁人物的交差使用的手法，值得我們學習，但還不限于此，還有更多我們未發(fā)掘的信息蘊藏在文本之中。筆者以為只有首先通過對《故事新編》藝術手法的分析才能促進對《故事新編》意義進行進一步的分析。不管是已經(jīng)飽受詬病的社會分析方法還是引進的新批評，都應當建立在文本的“正確”理解之上，再進行可能的闡發(fā)和評論。當然對于魯迅我們也應該保持理性的態(tài)度，正如他的“油滑”于此處是優(yōu)點也許在別處就是缺點，也不能一概而論，要具體問題具體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