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華《兄弟》的翻譯文學研究——以泉京鹿日譯本為例

在現(xiàn)代文學中得到推薦最多的是今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莫言的三部作品。其次是余華的《活著》《兄弟》等作品。應(yīng)該說中國文化走出去讓世界了解中國文化最快、最直觀的方法就是中國小說在海外的推介。而從目前情況看中國現(xiàn)代小說在海外的影響力仍然不夠。其原因有多種，其中譯者在推介過程中的重要作用是本文想重點提及的。即如何翻譯才能使譯著盡可能地與原作相符?如何翻譯才能在風格上貼近原作？如何翻譯才能在保有中國文化特色的同時又能使譯文通順暢達等問題。本文試以余華《兄弟》原作與泉京鹿女士的日譯本為例，通過比較，站在翻譯文學的原則標準及方法論的角度來探討以上幾個問題。

一直以來，翻譯家及翻譯理論家都在探討翻譯文學的原則標準和評價方法。雖然翻譯界對此多有論述，但都沒能回避嚴復的“信達雅”三原則。沈蘇儒先生在《論信達雅》一書中曾這樣總結(jié)到：經(jīng)過現(xiàn)代的重新闡發(fā)，“信達雅”說已經(jīng)迥異于嚴復的“三難”說了，今天的“信達雅”說包含了百年來無數(shù)學者的闡發(fā)、理解和貢獻，也包括了對它的責難和批評，具有普遍的理論指導意義。因而，“當我們說要繼承‘信達雅’說時，我們所要繼承的實際上是嚴復以來百年間我國翻譯界的全部理論成果”。筆者對此也深以為是。“信達雅”不僅適用于指導文學翻譯，也適合評價翻譯文學。本文將以此為標準來探討泉京鹿日譯本中的翻譯得失，進而來說明譯本對于輸出國接受原作與否的重要性。

余華小說《兄弟》在國內(nèi)出版之時，曾有一些爭議的聲音。對《兄弟》作品中的一些“硬傷”的批評并不是毫無道理的。但就作品的整體而言，周立民在其論文“跨過時間的‘窄門’”一文中這樣說到“余華實現(xiàn)了自己的寫作設(shè)想，也為我們留下了一部關(guān)于當代社會生活的傳奇?！边@部小說中同時具備了暴力化特征和溫情化特征，即冷靜、尖銳、慘烈與親切、溫情、堅韌統(tǒng)一在了一部作品中。這兩種敘事策略在同一部作品中達到了相互的整合和統(tǒng)一。而實際上文中的“硬傷”并不妨礙這部作品在海外的傳播。更準確地說，這部作品反而在海外的傳播中顯現(xiàn)了它的生命力。《兄弟》這部作品被翻譯成多種語言，在多個國家出版，甚至在法國獲得了首屆“國際信使”外國小說獎。在日本，經(jīng)過泉京鹿女士的翻譯，余華的《兄弟》這部作品被介紹給了日本讀者，產(chǎn)生了一股“余華熱”，并頻頻在日本受訪。在介紹給日本人閱讀的排行榜上位居第二位。在這一過程中可以說泉京鹿的翻譯居功甚偉。泉京鹿女士通過對原作的選擇、閱讀、理解與再現(xiàn)等環(huán)節(jié)，將自己的風格與原作的風格有機地統(tǒng)一了起來，傳達出了原作的藝術(shù)風貌。

在這里有必要介紹一下日譯本的翻譯者泉京鹿女士。泉京鹿是70年代生人，大學所學專業(yè)是日本文學。因為曾經(jīng)到中國留學一段時間，對中國的文化產(chǎn)生了濃厚的興趣。畢業(yè)后就留在了北京發(fā)展。又因為旅日學者毛丹青的推薦將周國平的《妞妞》翻譯成日文，感動了很多日本讀者。因其奔放且流暢的日文，陸續(xù)得到了很多作家及學者的肯定，后相繼翻譯了《水煮三國志》、《水煮西游記》、《像衛(wèi)慧那樣瘋狂》、《兄弟》，《告別薇安》等多部作品。

那么泉京鹿譯的《兄弟》是否與原作達到一致？本文想從翻譯文學的標準原則——信達雅，這方面來說明。首先談關(guān)于“信達雅”三個字的不同內(nèi)涵的理解及闡發(fā)。所謂“信”，指“意義不倍本文”，就是取“忠實”之意。其次所謂“達”，人們一般認為是通達、明達，即把原文的內(nèi)容（意義、信息、精神、風格等）恰如其分地表現(xiàn)出來，使譯文的讀者能夠充分理解原意。最后，是“雅”，很多學者對于它的理解和闡發(fā)分歧比較大。主要集中在如何理解“雅”的內(nèi)涵。在這里筆者認為郭宏安先生對“雅”的論述是比較符合邏輯和情理解釋的。他從翻譯文學的角度提出應(yīng)“以‘文學性’來解‘雅’”，他認為：“有人問，‘原文如不雅，譯文何雅之有？’”提出這樣的問題，是因為他只在“文野”“雅俗”的對立中對“雅”字做孤立的語言層面上的理解。如果把事情放在文學層次上看，情況就不同。倘若原作果然是一部文學作品，則其字詞語匯的運用必然是雅亦有文學性，俗亦有文學性。雅俗對立消失在文學性之中，離開了文學性，雅自雅，俗自俗……”。在對“信達雅”三者關(guān)系的探討中，大多數(shù)譯學家都認為“信達雅”是辯證統(tǒng)一的，同等重要，缺一不可。那么，按照這樣的標準來對應(yīng)一下泉京鹿的日譯本即可看出譯本的得失，從而考察譯本對于作品輸出時的重要性。

其中也有兩個例子的翻譯值得商榷。但瑕不掩瑜。泉京鹿的翻譯可以說充分考慮了尊重詞語民族文化內(nèi)涵，并將其通順地表達出來的要素。這種翻譯方法的選擇與她的翻譯初衷是不謀而合的。在一篇采訪泉京鹿的文中曾提到，泉在擁有了選擇作品的自主權(quán)后就開始有意識地去尋找那些能夠反映當代中國社會的變遷，能夠反映中國老百姓日常生活的作品。希望能夠通過自己的譯筆為日本展現(xiàn)一個真實而生動的中國。因此譯者的翻譯手法是與其翻譯理念息息相關(guān)的，而譯出來的效果也是顯而易見的。筆者在對日本人進行的一份關(guān)于翻譯文學的問卷調(diào)查中發(fā)現(xiàn)，其中80%的人認為作品中一些諺語的翻譯有新奇感并不覺得奇怪和難以接受。泉京鹿的日譯本中充分顯示了諺語的民族特性以及時代的風貌，增強了譯文的趣味性，保持了原文的風格。她并沒有在譯文中過多使用具有日本傳統(tǒng)文化印記的成語、諺語等。因而從總體上并沒有妨礙原作民族風格的傳達，并且，泉京鹿在翻譯時做到了注意并真實地將其再現(xiàn)出來。當代翻譯家葉君健結(jié)合自己的翻譯經(jīng)驗指出：“在語言上，我卻不愿意把安徒生‘中國化’。我總覺得，既然是翻譯洋人的作品，譯文中總還應(yīng)該表現(xiàn)出一點‘洋味’。當然，中譯文應(yīng)該符合中國語言的規(guī)律，應(yīng)該讀起來‘通達’，但它應(yīng)該保留一點安徒生味、丹麥味?！?/p>

其次，從“雅”這一層面來探討一下泉京鹿譯本。王侃先生在其《中國當代小說在北美的譯介與批評》中提到，在余華《兄弟》的英譯本中，“開篇兩章有長達幾十頁的有關(guān)‘廁所偷窺’的描寫，并在其中密集地使用了諸如‘屁股’，‘陰毛’等關(guān)乎女性下體的語匯，余華有顯而易見的對于惡俗的有意為之，而這種惡俗因設(shè)在小說開篇且占有大量篇幅而使讀者對之有‘撲面而來’之感?！缎值堋返摹異核住L格所反映的美學意義，以及‘廁所偷窺’在這部小說整體結(jié)構(gòu)中的核心意義，……我不再此贅述。然而，這種‘惡俗’在英譯本中被進行了顯然是刻意地修飾?！?其次，譯者設(shè)法捕捉英文里描繪女人后面部位的同義詞，交替使用。而余華在密集使用‘屁股’一詞時顯見的可以反復以及在這種刻意反復中追求的‘惡俗’，黑色幽默效果都在譯者的‘求雅’的措辭轉(zhuǎn)換中被模糊和被消弱?！缎值堋返挠⒆g使原著減‘色’不少，但這樣的過濾，也使原著的美學效果以及試圖展現(xiàn)中國民間清濁混雜的生存狀態(tài)的寫作意圖被稀釋?！?/p>

而在泉京鹿譯本中基本沒有回避，比較忠實地表達了原作的意圖。原作第一章中出現(xiàn)“屁股”共計57次，在日譯本同樣出現(xiàn)。并且并沒有刻意地進行修飾，而是忠實地再現(xiàn)了原文。在日語中表達“屁股”的含義，常用“尻”“けつ”“おいど”這三種詞匯?！挨堡摹痹谌照Z中有品位低下粗俗之感；“おいど”因來自中世女性雅語，因此在現(xiàn)代日語中屬于委婉語；“尻”則是一般用法。根據(jù)余華原作的前后文關(guān)系，原作中“屁股”也只是中性詞匯，并沒有刻意地進行褒或貶，只是想通過對這一詞匯的重復使用來達到一種整體的藝術(shù)效果。在日譯本中，泉京鹿采用了“尻”這種一般的中性的表達方式，并沒有通過其他詞的交互使用來規(guī)避“屁股”的重復使用。也正因為此，余華在密集使用‘屁股’一詞時顯見的可以反復以及在這種刻意反復中追求的‘惡俗’在日文中得以充分地體現(xiàn)?？梢哉f這種翻譯更接近于翻譯標準的“雅”。譯者保持了原作的文學風格，即一是保持了作家作品的特殊的“個人風格”；二是保持了作家作品所呈現(xiàn)的“民族風格”，俗稱“洋味”。這可以通過日本讀者對余華《兄弟》這部作品的解讀來加以印證。

王向遠先生在其著作《翻譯文學導論》中，對于翻譯家與作家的關(guān)系是這樣認為的：“翻譯家與作家的關(guān)系而言，他們既是從屬的關(guān)系，也是各自獨立的關(guān)系?！睂Υ耍g家傅雷曾深有體會，他說：“選擇原作好比交朋友。有的人始終與我格格不入，那就不必勉強；有的人與我一見如故，甚至相見恨晚……”。實際上泉京鹿與余華的相遇也是一個偶然但也必然的過程。泉京鹿是在有了選擇作品的自主權(quán)后，有意識地尋找能夠反映中國老百姓生活的作品時遇到了余華，并且在翻譯的過程中通過感性來體會語義和理解作品。她會常常會見作者，從作者的一舉一動，作者的言談中把握其風格。還會去探訪小說中的現(xiàn)場，從現(xiàn)場的環(huán)境中感受其氣氛，所以相比一些研究中文的日本教授譯者，多了份貼近生活的柔和流暢，少了份滯澀生硬。這種語言所帶來的直觀地感受是日本的翻譯家們所難以擁有的。日本漢學家竹內(nèi)實曾這樣說過，“泉京鹿翻譯這個書是翻譯界新的嘗試。因為男學者都不會這樣翻譯。”雖然這話理解起來可褒可貶，但我相信積極的意思占了大半，因為市場的反響決定了這樣的翻譯是應(yīng)該被肯定的。

總之，到目前為止，翻譯界仍然在遵循嚴復的“信達雅”三原則，它高度概括了譯著的要求和準則。日本作家泉京鹿的譯作基本遵循了這一原則，因此，她翻譯的余華的《兄弟》原汁原味再現(xiàn)了原作品的風格。不但保留了中國諺語的運用，并且將“雅”與“俗”達到了完美的統(tǒng)一，受到了讀者的肯定。

世界文化的交流離不開譯著者的努力，譯著的成功更離不開譯者的各方面修養(yǎng)及翻譯原則的完美體現(xiàn)。筆者相信，隨著世界文化交流的進步，譯著一定會發(fā)揮它不可替代的橋梁作用。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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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中國現(xiàn)代文學の越境　関根謙等【M】勉誠出版　2006.12

[3]中國現(xiàn)代文學論考 荻野脩二【M】關(guān)西大學出版部　2010.09

[4]兄弟 泉京鹿譯【M】文藝春秋 2008.06

本文來源：http://00559.cn/w/zw/1534.html  《芒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