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逆時序的使用看《故事新編》的藝術手法

    時序是在杰拉爾·日奈特的《敘事文的時況》一文中提出來的。他說：“敘事作品是一個具有雙重時間性的序列······所講述的事情的時況和敘述的時況（所指的時況和能指的時況）。這個二元性不僅可以造成時況上的扭曲······敘事作品的功能之一即是把一個時況兌現另一個時況中?！惫适聲r序和敘事文時序之間各種形式的不協調稱為逆時序。逆時序的使用在《故事新編》中是一個比較明顯的手法，八篇運用各有差異，總的說來，前面三篇可以代表整本書的此種用法，因此只詳說前三篇。

1．《補天》中的逆時序狀況

    《補天》中的時序或第一敘事文，以女媧做事發(fā)展的先后為準，即：A1：醒來；B2：造人；C3：補天；D4：死去；是A1—B2—C3—D4（英文字母表示文本中事件的發(fā)生順序，阿拉伯數字表示故事發(fā)生因果關系的順序）的順序。而在B2與C3之間有一段與A1到D4發(fā)展相反的敘述，是一段追述，這些事件是：A4’：看到洪水中的人；B1’：戰(zhàn)爭；C2’：不周山倒；D3’：天裂；C（3）5：補天。按故事發(fā)生的先后，即故事時序是：B1’—C2’—D3’—A4’— C（3）5；而在文本中呈現的順序，即敘事文時序是：A4’—B1’ —C2’—D3’ —C（3）5。 將二者結合起來，故事時序是：A1—B2 B1’—C2’—D3’—A4’ C3—D4，敘事文時序是：A1—B2 A4’—B1’ —C2’—D3’ C3—D4。

這個逆時序的應用是在文章中間，它的廣度只有八段，但讓文章增色不少。另外模糊的逆時序跨度，擴展了時間的長度的同時將這些事件發(fā)生的間隙縮小，使這段“插曲”與正文聯合更緊密，平鋪直敘中頓生波瀾，使文章跌宕而渾然一體。

2.《奔月》中的逆時序狀況

    《奔月》這一篇講的只有一個中心：嫦娥奔月，但卻比《補天》的逆時序使用要復雜些。首先是奔月的主角是嫦娥，但大量的篇幅講的是后羿；第二是沒有從正面將嫦娥奔月。以上兩點在手法上造成了兩條時間的交叉，這樣使其時序比《補天》更復雜。嫦娥在文中只有兩點，即：A1：厭煩；B2：奔月；在直接寫A1之前又先寫了后羿：A2’：回家；在A1至B2之間又寫了：B3’：后羿解釋射鴉 ；C4’：嫦娥抱怨；D1’： 后羿解釋的原因；E5’:后羿出門；F6’：射雞；G7’：賠償；H8’：馮蒙暗算；后羿在得知嫦娥不見后：I9’：幻想嫦娥不見的場景。嫦娥不見的場景應當在奔月之前發(fā)生，后羿的設想就是對當時情況的追述。它的文本順序為：A2’A1 B3’- C4’- D1’- E5’- F6’- G7’- H8’ B2 I9’。它的故事時序為：D1-’A2’A1 B3’- C4’- - E5’- F6’- G7’- H8’- I9’ B2。當然這是一個比較粗略的劃分，比如在馮蒙暗算后羿的時候，后羿回憶了馮蒙當初向他學藝的事，這件事應當發(fā)生在A1之前，細分下來更加復雜。

    《奔月》既有追述又有預述，它的跨度點在第一敘事文之前而廣度點卻在第一敘事文之后，這就給讀者造成了更加寬廣的文本時間和空間。讓讀者有更大的范圍去思考和想象，同時A1至B2之間用后羿的事遮蓋了嫦娥的行動，是嫦娥的時間在這段時間里是一片空白，留下了無限的疑問，等待讀者去書寫。魯迅藝術的高超從此處可見一斑。

3.《理水》中的逆時序狀況

    《理水》的主角出場的言語是到第三節(jié)末才出現的，前面都一直都是再借別人的口講禹。后來又講到了其他官員治水為禹的出現作鋪墊，雖然這一篇的時序問題沒有上一篇那樣復雜，但同上一篇一樣，均隱去了正文的一部分。對其時序姑且簡單一分：A2：文化山上的鬧??；B3：官員視察；C1：禹治水；D4：治水成功；他的故事時序是C1—A2—B3—D4的順序；文本時序是A2—B3—C1—D4。魯迅以A2開篇，但C1是A2產生的直接原因，接著A2介入的是B3，這樣就隱去了本該承接C1寫的治水過程；但他有沒有完全隱去，因為后面請禹講話的時候，他又提到了治水的一些情況，為讀者大概勾勒了治水的畫面，這一點又與《補天》、《奔月》有所不同。

    《理水》中逆時序的運用，使它開始給人造成一種幽默感，接著是前后對比產生的價值取向和對前文的批判，最終給人留下的是無限的思考和落寞。留下的空白也就讓讀者根據價值判斷來書寫，卻又不脫離魯迅的的意思。這真實一個高難度的創(chuàng)造。從逆時序的使用角度看，《理水》當是這八篇中最好的一篇。

    《故事新編》的前三篇逆時序手法的運用是整本書中最好的，因此也可以成為本書逆時序運用的代表。后面的《采薇》、《鑄劍》、《出關》、《非攻》、《起死》五篇逆時序手法運用不出前三篇的范圍，因此也就不再過多討論。魯迅在《故事新編》中用逆時序的手法，將《故事新編》寫活了，使這本書脫出單調，使歷史故事煥發(fā)新的生機，這正是魯迅高明處?！恫赊薄?、《鑄劍》、《出關》、《非攻》、《起死》相比之下比前面幾篇的手法運用相對較弱，但這幾篇對于人物的塑造卻彌補了這一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