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日光流年》和《丁莊夢》為例探討閻連科小說中的死亡意象

 死亡是每一個生命個體必須經(jīng)歷的過程，死亡后，人間的一切美好和遺憾都會成為可想而不可即的明日黃花。生命的過程至此終結(jié)，意味著人類擁有的感情如快樂、痛苦、開心、焦慮、不安及惶恐等都不復存在，死亡本身既簡單又復雜。面對死亡，每個人都有自己不同的感悟、想法和情緒，那么面對集體死亡呢？集體面對死亡的場景又是什么樣的呢？閻連科的小說《日光流年》和《丁莊夢》就是以集體死亡為背景展開敘事的。小說中到處彌漫著死亡的氣息，宿命論在每個人腦海中呈現(xiàn)，所有人都在痛苦和無奈中掙扎，最終換來的卻是生命的結(jié)束，希望的破滅。當人們在苦海中掙扎時，仍然有人領(lǐng)導著大家在尋找光明。人性的弱點在小說中暴露無遺。
《日光流年》講述了一個聞所未聞的慘烈故事，三姓村世代都罹患喉堵癥，患肢體變形，活不過四十歲。村長領(lǐng)導村民世代尋找良藥和偏方卻不得而終。司馬藍當上村長后斷定患病的原因是村里的水質(zhì)不良，因此號召村民開山建渠。沒有資金就讓村里的男人到城里為燒傷的人賣皮，女人到妓院賣淫，因此來得到資本。然而結(jié)果卻是引來臟臭不堪，“黏黏稠稠”，“是一股半鹽半澀的黑臭味如各家院落門前酵白的糞池味”的活水，司馬藍最終也含恨而死。《日光流年》是一部中國農(nóng)民心靈和生命的救贖史。
《丁莊夢》是以曾經(jīng)在中原地區(qū)蔓延的艾滋病為背景，描寫了當?shù)剞r(nóng)民在突然面對艾滋病蔓延和死者無數(shù)的困境中的所作所為，揭示了形形色色不同的人性表現(xiàn)，農(nóng)民身上的愚昧、頑劣和悲情在小說中凸顯無。艾滋病是當今世界威脅人類最大的傳染疾病之一，關(guān)注艾滋病，關(guān)注人類自身的生存環(huán)境和命運是這部作品的主題。小說采用現(xiàn)實主義的寫作風格來紀實描寫，內(nèi)容飽含血淚、觸目驚心又發(fā)人深省。作者在深刻批判的同時又表達了對人類前途的關(guān)懷和真摯的關(guān)愛。
人類死亡的原因很多，在閻連科的《日光流年》和《丁莊夢》中體現(xiàn)的都是集體的由于絕癥的死亡。《日光流年》中是由于身患喉堵癥而引起的故事和死亡事件，《丁莊夢》中卻是面對人類最大的威脅之一的艾滋病引起的群體恐慌和死亡，都體現(xiàn)出了死亡、無助和痛苦的來源、希望的破滅?！度展饬髂辍分虚_篇就是三姓村人們的命運，村里沒有人可以活過四十歲，都死于一種叫喉堵癥的病。村里的女娃嫁不出去，也沒有人愿意嫁進來。司馬藍的父輩、祖輩和他自己，生平之愿就是讓村里人活過四十歲，一直活到七十歲，八十歲，一百歲蝗災、三年自然災害他們都經(jīng)歷過，實在沒辦法了，只能吃人，把病歪歪的孩子趕到野外，被烏鴉活活啄死，活下來的人就吃烏鴉肉。這些人的命運一直就被死亡籠罩著。除了感覺悲哀還能有什么？《丁莊夢》也是死亡的氣息覆蓋在丁莊人的頭上，艾滋病被丁莊人慢慢的認識，在煎熬，卻無可奈何?！八?，每天都在各家的門口搖晃著，如飛來飛去的蚊，往誰家拐個彎，誰家就會染熱病，就會在三幾個月的日子里，有人死在床上去。”這兩部小說作者都是借助荒誕、夸張的敘述手法，描寫了人類面對的集體病癥和死亡，凄涼的氣氛貫穿了整部小說。
《日光流年》以司馬藍的死亡起筆，用倒敘的方法寫出了司馬藍的一生及三姓村村民世代為了抗擊病魔而做出的不懈斗爭。死亡現(xiàn)象隨時都會發(fā)生，司馬藍的出生就包含著死亡，他從小就渴望活過40歲，像正常人一樣活到七八十，孩童時期的司馬藍以為觸摸死尸就可以戰(zhàn)勝對死亡的恐懼，他帶領(lǐng)孩子們一點點的觸摸死尸，然而卻是讓他們過早地面對死亡，過早地感受死亡，死亡的陰影在他們內(nèi)心越來越大。司馬藍為了活著，默許了兩個親弟弟去賣人皮，又哀求自己最深愛的女人藍四十去賣淫賺錢，為了生存，逃避死亡，他押上了自己的一切。在他之前的村長藍百歲也帶領(lǐng)村民努力改變現(xiàn)狀，為此他的親弟弟在田里累死，他的親生女兒被送給了公社主任。種種舉動都不能破解三姓村村民不過四十歲的宿命。生存成為他們最大的夢想，活著成為孜孜不倦追求的目標，他們進行一場又一場的抗爭，注定墮入徒勞無功的輪回, 三姓村的村民一步一步沿著命運鋪設(shè)好的軌道不知情地走向寂滅，希望的這頭連著更深更廣袤的曠古的悲傷。
《丁莊夢》中對死的恐懼，對生的流年，這種情感也是隨處可見的。丁莊人集體賣血，采血過程的草率引起艾滋病毒的感染，馬香林聽爺爺說有新藥可治病時，“讓我唱著豫墜子等那新藥吧，不然心里憋得慌，怕不唱就等不到新藥下來我就下世了?！?，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當知道新藥只是謊言時，馬香林絕望地倒地而亡。丁莊人對生的希望破滅后才有了日后的一系列不斷地瘋狂行為。深層追究丁莊人為什么去賣血？就是為了生存，為了改變現(xiàn)有生活條件，他們把自身當做資源和商品來出賣，以生命作為代價，死亡在這里是開始，也是過程和結(jié)局。
人不過是生命的一段延續(xù)過程，尊貴卑賤，在生命面前，其實都是無所謂的。“死人是經(jīng)常發(fā)生的事”，無論是三姓村人的悲壯抗爭，還是丁莊人的瘋狂墮落，作者最終關(guān)注的卻是生的意義，是對人類存在的深切關(guān)懷，是對生命原初尋找后的清晰的茫然和茫然的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