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文化視野下的“垮掉一代”——以杰克·凱魯亞克的小說《在路上》為例

    “垮掉一代”對二十世紀后半葉之后的西方文化產(chǎn)生了深遠的影響，被文化研究學者們看作是第一支真正意義上的具有 “亞文化”風格的后現(xiàn)代主義文學流派。而享有“垮掉之王”之稱的杰克·凱魯亞克所創(chuàng)作的《在路上》不僅在精神方面投放了其敏感細膩的自我意識以及顛覆傳統(tǒng)的價值觀，更是暗合了亞文化顛覆傳統(tǒng)的風格特征，本文試圖將亞文化理論作為切入點，以凱魯亞克的代表作《在路上》為例，力圖把握“垮掉一代”瘋狂行為背后的深層意義。

一、亞文化與“垮掉一代”的“垮掉”風格

（一）、亞文化的定義

    菲爾·科恩把亞文化定義為：“……兩種相互矛盾的需求之間妥協(xié)方案：創(chuàng)造、表達有別于父輩文化的自發(fā)性和差異的需求……”。隨后長期從事亞文化研究的迪克·赫伯迪格又是直接以“風格”作為關鍵突破口，認為亞文化的顛覆意義正是通過“風格”得以體現(xiàn)的，他認為亞文化所代表的是對霸權以及父輩文化的挑戰(zhàn)并不直接是由亞文化產(chǎn)生的。進一步說，它是間接的表現(xiàn)在風格之中，從符號層面對強勢文化、權力階層進行挑戰(zhàn)。美國學者波普諾在其論著《社會學》中對“亞文化”也作了詳細的定義:“廣義上說,亞文化通常被定義為更為廣泛的文化的一個亞群體, 這一群體形成一種既包括亞文化的某種特征, 又包括一些其他群體所不包括的文化要素的生活方式。”另外在亞文化研究史專家蓋爾德主編的《亞文化讀本》中, 編者對“亞文化”作了進一步的界定，認為亞文化群是指一群以其特有的興趣和生活方式,而在某些方面呈現(xiàn)為非常規(guī)狀態(tài)或邊緣狀態(tài)的人。

    在這里我們可以理解并歸納亞文化：首先，亞文化具有“抵抗性”，某一社會群體在特殊處境下，與更廣泛的文化(主導文化和父輩文化)發(fā)生了所謂的“具體矛盾”時，可能會具有越軌的傾向；其次，亞文化具有“風格化”的特征，亞文化的“抵抗”采取的不是激烈和極端的方式，而是較為溫和的“協(xié)商”，多表現(xiàn)在審美領域，是“富有意味”的反叛；最后，亞文化具有“自我邊緣化”傾向，亞文化多處在邊緣和弱勢的位置。

（二）、“垮掉一代”的“垮掉”風格

    “垮掉一代”所體現(xiàn)的“垮掉”風格，反映出他們極端的生活方式和特殊的精神追求，正好契合了“亞文化”所暗涵的抵抗性、自我邊緣化的風格，因此“垮掉”（beat）這個詞是一個極富內(nèi)涵深意的詞。

    “垮掉”有三層含義：第一，“垮掉”（beat down），指一種落魄和赤裸的精神狀態(tài)；第二，“垮掉”（beat），指節(jié)拍、節(jié)奏、韻律；第三，“垮掉”（beatific）指狂喜、極樂、至福的精神狀態(tài)。  

    1959年金斯伯格在一次采訪中談到對“垮掉”的理解，他強調的是想要通過一種完全赤裸的狀態(tài)審視自我、袒露心靈去追求和創(chuàng)造理想世界，這也是“垮掉一代“在一個焦慮的、缺乏信仰的時代發(fā)出振聾發(fā)聵式的“嚎叫”。

    臺灣的學者把“垮掉一代”（Beat Generation）翻譯成“敲打的一代”，從另一個側面概括了凱魯亞克、金斯伯格等“垮掉派”作家與爵士樂的密切關系，他們的生活方式、創(chuàng)作理念、作品主題無不受爵士樂影響，致使他們的作品體現(xiàn)出濃重的“嬉皮士”風格。實際上，爵士樂的精髓“即興發(fā)揮”的表演方式，其精神內(nèi)指是與“垮掉一代”那種獨創(chuàng)性、反叛性、即興性是相通的。 

    “垮掉一代“第三層含義在我們看來似乎被賦予了更多的宗教意味，但是在凱魯亞克那里，他認為“垮掉一代”根本上是宗教的一代。的確，縱觀凱魯亞克的一生，無論是從天主教“至?！庇^（beatific vision）中獲取精神驅動力，來獲取狂喜、極樂的狀態(tài)，還是從佛教禪宗中參悟個體與自然的關系，去尋求美國式的人生意義，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都是對主流社會的一種反叛，是對理想、信仰的再一次尋求，這也是杰克·凱魯亞克在小說《在路上》中促使迪安和薩爾不斷上路，不斷去探尋人生真諦的原始動因。 

    所以，在論及“垮掉一代”以及代表人物凱魯亞克的文學創(chuàng)作的時候，“亞文化”這個概念我們是很難去回避的，“垮掉一代”對二十世紀后半葉之后的西方文化產(chǎn)生了深遠的影響，甚至被文化研究學者們看作是第一支真正意義上的具有 “亞文化”風格的后現(xiàn)代主義文學流派。

二、焦慮時代下的“垮掉”式人物

（一）、“垮掉之王”杰克.凱魯亞克

    1956年9月，杰克·凱魯亞克的小說《在路上》在費盡一番周折之后終于得以出版，并取得了社會廣泛的關注。事實上，早在1951年，凱魯亞克在收到好友卡薩迪一封充滿激情的長信之后便萌生了創(chuàng)作一部具有半自傳性質的“路上小說”的想法。于是，凱魯亞克在1957年4月用了三個星期的時間，獨自一人坐在打字機前，采用了“卡薩迪”式的語言，在120英尺的長卷上完成了他的成名作《在路上》。這部小說共分五章，大部分篇幅主要描述薩爾和迪安他們在一起的四次橫穿美國大陸的經(jīng)歷，而這部小說也是根據(jù)凱魯亞克自己1947年至1950年期間一系列穿越鄉(xiāng)間的旅行寫成的，可以說這部作品就是其旅行見聞的“散文化”復述，同時再現(xiàn)了那個充滿焦灼感的時代下，“垮掉一代”用自我疏離主流社會的方式，去尋求失落的信仰。

    小說中，無論是滿懷生命激情的迪安，還是內(nèi)心極度矛盾困惑的薩爾無不都將個體沉迷于極端的個人體驗當中去，而這種內(nèi)在的體驗表現(xiàn)在外在的行為模式上就是對爵士樂、毒品、性的近乎瘋狂般的迷戀，這也遭到許多評論家的非議?？墒俏覀兏鼞摽吹浇芸恕P魯亞克處在一個“后現(xiàn)代文化”取代現(xiàn)代文化，文化“亞文化化” 的焦灼時代，所以從這一社會時代語境來看這部小說，凱魯亞克敏感的自我意識以及具有顛覆性的價值觀，在文本中得到完全精神投放，同時又暗合了亞文化的顛覆傳統(tǒng)的風格，體現(xiàn)出高度的一致性。

（二）、“垮掉”式人物

1、瘋狂的叛逆者

    在小說中，薩爾這樣概括迪安其人：“一輛飛馳的汽車、一片向往的海岸、一個在路的那端的姑娘，這些在我看來就是他的靈魂棲息的地方?！边@就解釋了迪安上路的潛在動因。無疑，迪安這一人物形象在這部小說中是最能打動讀者的，不僅是因為他做的一些瘋狂的行為是大家平常所體驗不到的，而是行為背后對當時保守、壓抑的美國社會文化的一次有意識的反叛。

    迪安的字典里出現(xiàn)頻率最多的詞匯就是“行動”（move），為此，他可以驅車數(shù)千公里，橫貫美國東西只為希望趕在圣誕前夜之前去看望好友薩爾，同樣以旺盛的生命力周璇于兩個同樣深愛著他的女人當中享受性愛帶來的無限官能刺激，也會把生病的薩爾只身一人拋在在墨西哥。在迪安個人看來，失去行動的生活將會變得毫無意義，即使在小說結尾，迪安還是會落魄的出現(xiàn)在薩爾面前，只為用行動證明彼此的友誼。

    在迪安身上我們看不到壓在那一代美國青年上沉重的傳統(tǒng)負擔以及為之帶來的道德恐慌，相反，壓抑人性的鐐銬被砸碎，帶來的是“狄俄尼索斯”式的狂歡，一種狂暴的、沖動的原始力量。饒有趣味的是，美國學者薩克文·伯科維奇在主編《劍橋美國文學史》是中分析這一文學形象時，說他是具有多種多樣的形象，從富于魅力的好色之徒到具有“新型美國圣賢”那種精力“很那對付的傻瓜”，毫不夸張的說，迪安是具有天使與魔鬼雙面性格的人物。迪安的縱欲、吸毒、迷戀爵士樂都可以看是對生命本能的肯定。

2、焦灼的醒世者

    小說《在路上》從整體看來，迪安無疑是最中心的人物，也是通過他象征性傳達了“垮掉一代”顛覆傳統(tǒng)、尋求新的信仰的宣言，但是薩爾作為小說的第一人稱敘述者，同時作為凱魯亞克的化身，無疑更耐人尋味，這一形象的最大意義在于：在他身上體現(xiàn)了生存的矛盾與焦慮，化成一種焦灼的心理狀態(tài)，即在人生的道路上的彷徨與追求，行與思是否一致所帶來的矛盾狀態(tài)。 而薩爾的矛盾與焦慮正集中體現(xiàn)在對“在路上”的選擇上。

    在薩爾看來，“在路上”象征了全新的生活，孕育著希望，是對傳統(tǒng)中產(chǎn)階級生活方式的擯棄，正是出于這個原因他才義無反顧的追隨迪安踏上路途，去尋找生命的意義，因為迪安旺盛的生命活力，用不斷的行動去創(chuàng)新的精神正是薩爾所渴求的；但同時“在路上”又是死亡的象征，即現(xiàn)有的價值體系是自己所排斥的，新的信仰還沒有出現(xiàn)，于是又陷入更深的焦慮中去，給這一形象增添了更多形而上的色彩。

三、結語

    本文從亞文化的角度探討了“垮掉一代”的“垮掉”風格，并以凱魯亞克的小說《在路上》為例子，著重對小說中人物叛逆行為背后的內(nèi)在文化意蘊進行了深刻挖掘，從而揭示亞文化與“垮掉一代”的內(nèi)在聯(lián)系，以及表現(xiàn)在風格上的顛覆傳統(tǒng)的一致性。除此之外，“垮掉派”作家，特別是凱魯亞克、金斯伯格等人的作品在主題意蘊、敘事結構、語言風格等方面還亟待我們進一步去分析研究。

[參考文獻]

① 張杰.本真之路：凱魯亞克的“在路上”小說研究[M].成都：四川大學出版社,2010.

② (美)薩克文`伯克維奇主編;孫宏主譯.劍橋美國文學史[M].北京：中央編譯出版社,2005.

③ 毛信德.美國小說發(fā)展史[M].杭州：浙江大學出版社,2004.

④ (美)迪克.赫伯迪格;陸道夫、胡疆峰譯.亞文化：風格的意義[M]. 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9.

⑤ 曾艷兵.西方后現(xiàn)代主義文學研究[M]. 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6.

⑥(美)戴維·波普諾;李強等譯.社會學[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19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