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鋼琴別戀》中女性意識的堅持與詮釋-電影論文

 　　影片就這樣開始了。在昏暗的、波浪洶涌、混沌不清的新西南海岸，一個黑衣少婦、一個孩子和一架鋼琴，被一群毛里求斯人駕著護送上了海灘。她驚恐無助地迎接著自己的丈夫。從海灘到希斯圖爾特家中還有一段很泥濘的路程。希斯圖爾特決定將鋼琴遺棄在海邊，艾達痛苦萬分，求助無望，只得跟著希斯圖爾特回到家中。在傾盆大雨中拍完結婚照后，艾達憤怒地撕下那束縛她的禮服，望著窗外連綿的雨水，思念著遺留在海灘上的鋼琴，無計可施。在家中，艾達在桌子上刻上鋼琴鍵盤，沉浸在自己想象的音樂中。希斯圖爾特和周圍的人視艾達神經(jīng)有問題。無奈之中，艾達請求鄰居貝因帶她到海邊，夕陽西下，海灘上，小女孩盡情地舞蹈，艾達發(fā)狂地彈奏，宣泄著內心的寂寥和痛苦。貝因被眼見的景象震撼了。為了親近艾達，他用一塊土地交換艾達的鋼琴課和遺棄在沙灘上的鋼琴。眼看著自己心愛的鋼琴不再屬于自己，艾達強烈反對，希斯圖爾特大發(fā)雷霆，高喊著：“每個人都必須得為這個家庭作貢獻。”無奈中，艾達只好帶著女兒去給貝因上課，貝因是個簡單而直接的人，他渴望被所愛的人愛，渴望擁抱，渴望溫暖。可他又是一個不懂得如何表達愛情的人，他以為肉體的親近就是愛，提出用肢體的親近來換回鋼琴。為了換回自己的鋼琴，艾達忍辱負重，落入貝因愛的圈套。從艾達冷漠的眼光中，貝因明白了，愛，不是兩人之間的貶低而是彼此間的升華?！拔疫@樣做把自己變成了嫖客，把你變成了妓女。我渴望你的關心，你卻不能給我?！必愐虬唁撉龠€給了艾達。貝因的表白也使艾達明白了眼前這個土族人?；氐郊抑校_心神不寧，再次前往貝因家，貝因對艾達說：“艾達我不開心，因為我只會想念著你，什么也不能做，不想吃，不能入睡。如果你沒有帶任何感情來，請離開。”此時的艾達終于愛上了貝因。飛蛾撲火般迎了上去。希斯圖爾特發(fā)現(xiàn)這一切后將艾達與孩子囚禁在屋中。然而這并不能阻止艾達對貝因的感情?？衽?，希斯圖爾特砍下了艾達的一根手指。終于，兩個男人達成了協(xié)議，貝因帶著艾達、孩子和鋼琴離開這里。

　　這個影片寓意是很深刻的，首先我們來看看艾達看似沒有理由的失語，其一，語言是經(jīng)過修飾的東西，并不一定代表真實，真實的是一個人的內心。其二，沉默無語可以理解為服從，也可以理解為絕不妥協(xié)的抗爭。用艾達的話來說，她認為很多人說的都是廢話。她更追求的是心靈和語言的統(tǒng)一。不愿妥協(xié)對于艾達來說，她所能做到的就只能是沉默和失語，用自己的行動來表達一切。艾達初次的愛情失敗后，她獨自生下了一個小女孩。當希斯圖爾特砍下她的手指時，艾達臉上沒有淚水，沒有發(fā)出一點痛苦的聲音，她漠然地望著遠方，站起來，踉蹌地走在泥濘的地里，幾步過后，朝著貝因家的方向倒去。而希斯圖爾特注定要和艾達成為陌路，因為艾達雖然失語了，但是她的世界依然是完整的，她有鋼琴，有一雙靈巧的手，就這兩樣，構成了艾達完整而豐富的精神世界，艾達因這個世界而存在著。希斯圖爾特在物質上是富裕的，他是當?shù)氐拿绹趁裾?，有自己的橡膠林，漂亮的房屋，平且受到當?shù)厝说木囱?。但是在最初見到艾達的時候就將艾達的鋼琴遺棄了，這里的鋼琴不止于鋼琴，而是艾達的精神世界。并且，為了獲得更大的利益，又將遺棄的鋼琴賣給了貝因，貝因只是一個有土地，目不識丁的土族人，住的是很簡陋的房屋，為了親近艾達，他用自己最好的土地從希斯圖爾特手中換回鋼琴，把它交給了艾達，使艾達的世界重新完整起來，當希斯圖爾特得知艾達愛上了貝因后，又殘忍地砍下艾達的手指，沒有手指怎么彈琴。艾達的世界再次被希斯圖爾特毀滅。希斯圖爾特，他又有多少過錯呢，他是一個商人，商人的本性就是追求更大的利益。19世紀的中葉，一個父權的世界，父親遠嫁女兒，丈夫可以奴役妻子，電影中的劇場上演的藍胡子話劇，藍胡子砍掉妻子的腦袋。在這樣一個專制和殘忍的時代，希斯圖爾特在沒有發(fā)現(xiàn)艾達愛上貝因之前，從未對艾達施暴，他一直在等艾達對新環(huán)境的適應，他認為艾達總有一天會愛上他。從這點來說希斯圖爾特在當時的社會中多少算一個紳士。在砍下艾達的手指時，他痛苦地說：“我們本可以好好生活在一起的?！逼鋵?，希斯圖爾特只是個很簡單、粗糙的男人，他只需要一個聽命于他的妻子，和一份物質上的富足。至于艾達的鋼琴，艾達的精神世界，他根本不可能理解。而貝因就真正地理解艾達嗎？貝因的愛源于海邊彈琴時美好畫面的震撼，喚醒了他精神的需求，他對艾達充滿了仰慕，仰慕中充滿了欲望，但是他對艾達又有多少理解，當艾達獨自到他家中準備向他表白自己的感情的時候，他卻說：“我想讓你關心我，你卻沒有，現(xiàn)在你回來了，如果沒帶著一點對我的感情而來，那么請你出去?！币灾劣诎_把自己獻給貝因后，他還在問：“你為什么要這樣做？你還會再來嗎？”最后小女孩給貝因帶來艾達為他而掉的手指，貝因還一頭霧水地問：“她究竟是怎么說的？”而此時的艾達卻在等待著貝因的拯救，貝因卻在遲疑中病倒了。如果說貝因對艾達還有一絲的理解，就是：艾達喜歡鋼琴，把鋼琴還給她。而艾達對貝因是愛情嗎？如果希斯圖爾特將艾達的鋼琴運回了家，貝因仍然是現(xiàn)在的貝因，艾達會愛上一個基本上不能理解她、目不識丁的人嗎？愛情是什么，我們所理解的愛情不是彼此的理解和共鳴嗎？難道是寒冷中對溫暖的渴望，是寂靜中對聲音的向往嗎，就正如《賣火柴的小女孩》對手中的微火所幻化出來的景象嗎？可這些是最基本的人性??！或許在不同的境遇里，愛情也有不同的層次吧。不過，這并不是影片所要表達的思想。

　　影片所要表現(xiàn)的是19世紀中葉，一個女人，為了尋求自己的精神世界、情感的獨立而進行的抗爭。筆者曾經(jīng)看過一篇評論，對艾達大惑不解，一個帶著孩子的女人，嫁給一個富有的殖民者。一個多么讓人羨慕的事情啊，可是卻不安本分，去找一個住著茅屋的土族人。對于當時來說，希斯圖爾特還真是一個不錯的男人，是多少女人的向往啊。一個拖著孩子的女人，嫁給他，可以過著富足的物質生活，可是她卻要去尋找她的鋼琴，鋼琴能當飯吃嗎？在這個物欲橫流的時代，物欲膨脹到了極致，精神和情感的萎縮也到了極致的今天，的確太難理解了，而在19世紀中葉，一個女人奮力掙扎著，不顧一切地拋棄優(yōu)越的物質生活，只是為了尋求精神和情感的統(tǒng)一。不知道這是我們現(xiàn)實社會的悲哀，還是現(xiàn)實社會的進步！

　　我們再來看看影片中接近尾聲的一個場景，在蒼茫的大海上，一只小木船載著龐大的鋼琴，在搖搖欲墜中前行。這是多么不協(xié)調的畫面，讓觀眾都為那只小船擔心。艾達決意要將鋼琴拋入大海，貝因卻堅持著要把鋼琴運走。艾達手語：“那琴已經(jīng)沒有用了，我不需要它了?！必愐颍骸拔視藓盟摹！薄拔覀儠桨驳竭_的?！必愐蜻€是沒能理解艾達，此時的鋼琴已不止于鋼琴，而是代表一個沉重的過去。眼看著這艘小船已經(jīng)不可能再前行了。貝因只好將鋼琴拋入大海。艾達的內心充滿了遲疑，幾經(jīng)輾轉，對未來的不決定，艾達用手在水中劃著，眼里充滿了對水的渴望，在鋼琴墜入大海的一瞬間，突然，艾達將腳放進繩扣，被鋼琴拖入了大海。太沉重的過去，一定要通過陪葬才能結束它嗎？在水中，一根繩索，一頭系著鋼琴，一頭系著艾達，艾達睜著眼，仿佛身心都靜止了，如同死尸一般，就那么靜靜地呆著，任憑沉重的鋼琴將自己拖入深海?！蝗?，艾達用力把腳上的繩索蹬掉，浮出了水面，長長地吸了一口氣。在死亡面前，艾達最終選擇了生存。鋼琴伴隨著艾達沉重的過去墜入了大海，艾達精神世界從鋼琴中完全解脫了出來，終于回歸到一個完整的世俗生命個體。在艾達和貝因的新家，艾達開始了牙牙學語。

　　整個影片的色調幾乎都是冷色，大都是霧氣騰騰，暗藍色的海面，再就是疾風驟雨的雨林，或是陰沉天空下的空曠沙灘。色調簡單得近似于黑白片。但是，黑白處理得相當好，畫面也干凈利索，沒有任何修飾，卻異常的精致，黑白中卻透出詩意般的柔美。這不得不佩服導演對色彩和畫面的把握。在這種背景下，一個黑衣少婦，蒼白的面容，落寞的眼色，再加以不時出現(xiàn)的琴聲，把人物感情的起伏，完美地表現(xiàn)了出來。

　　影片由Michael Nyman為其配樂，Michael Nyman不愧為骨灰級的配樂大師，讓簡短的主題樂句以特定的節(jié)律，一再的進行反復、衍生、變化、輪回，讓情感的變化點點滴滴的浮現(xiàn)、拓展、滲透。就像一條從遠處流來的小溪，緩緩地講述著一路的歡歌、寂寥、絕望和執(zhí)著，完美地代替了艾達的語言。在不知不覺中感染著觀眾的情緒。這里不得不提下女主角Holly Hunter，她的表演含蓄內斂，小到一個眼神，一個手勢都極為細致。把艾達柔弱中的堅毅傳神地刻畫出來。使我不由得想到，“蒲葦紉如絲”。真是無聲勝有聲！導演將畫面，音樂、表演完美地組合在一起，形成了詩一般的鏡頭語言，使整個影片感人卻不煽情，平實卻深刻。

　　影片惟一難以理解的是“用肢體的親近來換回鋼琴”這部分場景，過于赤裸，實在不明白為什么要這樣安排，是為了迎合觀眾，還是劇情的需要。這段情節(jié)完全可以用另外一些方式表述出來，它把很多觀眾引入了歧途。同時也讓很多人將這部影片打上了“色情”的標志。

　　不過總的說來這仍然是一部非常優(yōu)秀的影片，在美妙的音樂和畫面中，啟發(fā)我們去關注人性中更深層次的問題。